半月之後,宋席遠大張旗鼓將我娶入了宋家,大開流水席,邀請揚州城全城之人入席,號稱三天三夜菜式絕不重複。
一時之間我和宋席遠之事在江南一帶傳作女追男之美談,更加佐證了「男追女隔座山,女追男隔層紗」之說,那些曾經仰慕過宋席遠的姑娘那個恨哪,恨當初跳河的不是自己,直道原來風流多情的三公子這麼容易便可攀附,輕輕鬆鬆跳個河便被套牢了。
對於這些說法我已經麻木了,辯解也無用,只會越抹越黑而已。況,這些謠言比起宋三此人,實屬小巫見大巫。我若連這些小小謠言都忍不得,日後還怎麼忍得了宋三?權當韜光養晦。
成親當日,又出了紕漏。
剛剛拜完堂行了夫妻交拜之禮,便氣勢浩蕩闖入一撥人。
有些事情,果然是一回生二回熟。所以,這回我一點也不埋怨搶的居然不是新娘我。
況且,這回來的人還是知府衙門的緇衣捕快,那為首的捕頭客客氣氣朝宋席遠鞠了一個躬,道:「攝諳刂拔墼嚦睿帳芑唄福布瓢滓送蛄劍洗鍰焯ヅ眨ド廈妹懦共櫬聳攏虼稅覆吧豕悖3恫簧偕袒В崬筧朔城腖喂鈾嫖業熱パ妹判鸚鴰啊t詿嘶ê迷略倉菇寥帕慫喂有〉強剖翟詮獠蝗ァ!
宋席遠一口飲盡手中交杯之酒,哈哈一笑道:「哪裡哪裡,各位差爺也是奉命行事,情非得已。幸而,宋某與娘子已交拜禮成。」
那捕快臉色變了變。
說起禮成,若非宋席遠心血來潮提前半個時辰上我家迎親,恐怕這回還和上回一樣,拜堂拜了一半新郎便被劫走。
宋席遠轉身對我道:「娘子莫慌,席遠去去便回。」
我淡淡應他:「還好,習慣了。」
於是,新婚夜新郎再次被劫。我只是不大明白為什麼紅蓋頭總是要我自己來揭,早知如此還不如不用蓋。
我曉得配合衙門問話素來繁瑣,一時半會兒結不了,過去裴衍禎一審起案子來常常近天明才歸家,遂,自己洗漱洗漱便先歇下了。果然,第二日睡到日上三竿宋席遠還未回來。
如此,又過了兩日,第三日,我正預備再叫人送套換洗衣物到知府衙門去時,宋席遠卻回來了,一進門便伸手攬了我,溫情款款看著我道:「娘子好賢惠噯,來來來,讓相公我好好疼疼你。」
「宋大爺,你好討厭噯。幾天沒打浴了?臭死奴家了。」我一個扭捏捶了捶他的胸膛,對付皮厚之人的辦法除了臉皮比他更厚,別無它法,況且,我素來隨遇而安。
果然,宋席遠哈哈一笑,不再說些奇奇怪怪的話,只是伸手捏了捏我的臉,貼上我的耳際道:「小娘子,相公我果然沒有看走眼,你真是太合我心了!」
旋即又笑嘻嘻將他身後自始至終木著一張棺材臉的中年介紹與我道:「這是宋家的管家陳伯。」
那人面無表情朝我行了個禮,「夫人好。」
「今後,夫人的話便是我宋三的話,汝等皆須聽命。」宋席遠煞有介事叮囑。
一干下人立刻稱是。
孰料,宋席遠剛剛拾掇完畢喝了碗米粥,便有下人急急來報,「三公子,不好了,倉庫走水!」
宋席遠一怔,旋即磨了磨牙,「官逼民反。」丟下四個字便又風風火火利落出門。
這趟出門,足足過了六日,夜半時分我正睡到香甜處,忽覺一陣泰山壓頂胸口憋悶,正疑是不是鬼壓床,卻聽得耳邊一個輕佻的聲音道:「娘子,來伺候伺候相公我吧。」
我動了動脖子,嗅得他身上風塵僕僕的味道,還未來得及答言,便聽宋席遠吸了吸唾沫,作垂涎狀伸手挑了挑我的下巴,「怎的?小娘子不願意?那便讓相公我伺候伺候你吧!」
……
第二日,聽聞裴府夜半走水,我頓覺我的命理不但克夫,還克前夫。
正如雞蛋永遠不能理解鴨蛋的快樂,石頭永遠體會不到木頭的悲哀,我估計我一輩子都無法理解宋席遠詭魅的思路。每日臨了,我都以為我已修鍊至至高境界,孰料,到了第二日,宋席遠必定又會整出新的花樣,每每叫人無語凝噎。
修身養性這種東西果然是只有起點,沒有終點。而宋席遠此物,我以為實在是只應天上有,人間哪得幾回聞,只可意會不可言傳……
譬如他會在一家人吃飯吃得一本正經之時,突然對我冒出一句,「妙妙,主動撲倒相公的娘子才是好娘子。」
一旁宋家人眼皮都不抬分毫,繼續該吃的吃該喝的喝。
我頓了頓,默默夾了一筷子海參到宋席遠碗中,轉移話題道:「相公,海參大補。」
一旁老陳面無表情附和:「夫人說的是。海參補腎又壯陽。」
於是,我便再也吃不下了。
再譬如,宋席遠會在傍晚時分派下人回來告訴我說,「夫人,三公子讓小的轉告夫人,說是夜裡不回來了。」
我聽了自然道了句「知道了。」
孰料,夜裡我還未吹燈睡下,宋席遠便一臉義憤填膺地推門進來,站到我面前劈頭蓋臉就道:「娘子,你怎麼可以這樣呢?」
「噯?」我瞠目結舌仰頭看他。
「竟然只有三個字!『知道了』三個字!你為什麼不問問我晚上不回來是要去做什麼呢?」宋席遠兩手往我身後梳妝台上一撐,俯身猙獰對我,忽而委屈一掩面,「你一點都不關心你相公我,我好傷心噯,我一傷心就要納妾,我一納妾就要花錢,我一花錢就會心痛,我一心痛就要……」
「那你晚上為什麼不回來?」我直截了當打斷他,原來為的竟是這事,是以,我便大度地順他意問了問。
聞言,宋席遠立刻直起了身子,一撣衣袍,洋洋得意道:「你相公我要去逛花樓。」
「哦。」我還以為出了什麼大事,遂放下心開始卸頭上的釵飾,預備拾掇拾掇便上床歇息。
宋席遠圓了一雙眼看了我半晌,咬牙切齒道:「我這就去了。」
我「嗯」了一句便鑽入了被子里,聽得宋席遠關門遠去,不到一盞茶的功夫卻又去而復返坐在床沿呼嚕呼嚕像只鬧脾氣的貓。
於是,我起身問他,「怎麼了?」
宋席遠瞅了瞅我,不咸不淡道:「嫖資沒帶夠。」
我躺下前指了指一旁的柜子,道:「裡面第二格有銀票。」
宋席遠回身定定瞅著我,瞅了許久瞅得我背脊發寒,忽地俯身一把將我抱入懷中,埋首在我頸彎處,憂鬱道:「娘子,你是另結新歡了還是舊情難忘?」
「沒有呀。」好吧,我承認我駑鈍,實在無法領悟宋大師之精髓奧妙。
「沒有嗎?」宋席遠復又抬頭認真瞅著我的眼睛,我目光灼灼堅定不移地瞅著他。於是,宋席遠彎了彎眼,突然笑得像個偷了串糖葫蘆的孩子,貼上來「啾!」地一聲親了親我的唇,伸手一下一下撫著我的背,道:「娘子乖哦,吃醋是婦德之根本,不吃醋的娘子不是好娘子。這吃醋呢要從小事做起,從今日起,我若晚歸家片刻娘子都應盤查我,如若有女子靠近我一尺之內,娘子要生氣;如若在我身上聞見脂粉香,娘子要追究;如若瞧見我衣裳上粘了女子長發,娘子要質疑;如若我去喝花酒,娘子更要怒髮衝冠;如若……」
被他念叨得迷朦入夢之際,我突然生出一個念頭,幸福這種東西,信則有不信則無,講究心誠則靈。那麼,我該不該相信呢?